蘇桐和景文離也離了窗口，來到了二樓對著大廳的一處雅間。

酒樓早就改了格局，一層的場地當中，擺了一溜五座四尺高的臺子，高臺上鋪著淡藍綢緞，絲絲滑滑的垂著四角，人群帶進來的微風，吹的綢緞輕輕飄動著，雅致之外又多了幾分仙氣兒。

高臺周圍被清出了場地，而墻邊卻有一排書桌，各式筆墨紙硯各色顏料，但凡你想揮毫想潑墨想寫想畫要用到的，沒有缺的。

眾人見臺子上光禿禿的一張布，多少有些失望，有人叫到：“不說來賞花麽！花呢？”

掌櫃的叫劉謙，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，職業習慣，常年帶著彌勒佛一般的笑，聽了這話對著四周一揖，“小人多謝各位前來捧場！本店受貴人之托，特舉辦這賞花詩會。各位稍安勿躁，香花自然配美人，各位請上眼！”

話音一落，依次從後門走進來十名裊娜綠衣少女，各自在高臺邊上站定；隨後便是五名精壯小廝，模樣周正自不必說，每人懷中各抱了一盆花。

上好的白瓷花盆襯著綠葉嬌花，行動中一點一點的輕搖著，竟有了幾分美人點頭的意味。只匆匆這麽一瞥，已經是有了三分好感。

小廝把花盆小心翼翼的擺在當中的臺子上，然後便退下去了，只留著這十名少女依著臺子旁立著。

眾人頓時便移不開了眼睛，也不知是真的被花兒迷住了，還是被這些姑娘們迷住了。

蘇桐看著樓下這些男人們一個個發直的眼睛，撇嘴不屑的同時，也慶幸自己花了這麽一筆銀子。果然，嬌花是要和美人放在一起才能引起激情來的。

——這些姑娘是她從縣裏的妓院挑選過來的，都是媚而不俗的，又是事先囑咐過了，不許搔首弄姿，只需羞答答、欲語還休的往那兒一站就成了。這還花了她五十兩銀子呢！今日要是不多賣點兒，都不夠這一番挑費的。

掌櫃的目光滑過這些人的臉，勾起一抹淺笑，“這是一位貴人意外得了這幾種花的花種，精心培育多年後，才各自繁育了幾十株。迄今為止還不能詳知這幾株佳品的種屬，聽說咱們田陽縣人傑地靈，飽讀詩書之人不勝煩舉特意來了咱們縣城求教來了。……下面，就請各位上上眼，看看這幾盆花究竟是什麽品種，名稱如何？”

說完，一個小廝便舉著一個蓋了紅布的托盤走到了掌櫃的跟前。

掌櫃的把紅布一掀，一溜兒的十兩一錠的銀子，聽著人群中的唏噓聲，很是滿意的笑了笑，“貴人還說了，即便是說不出名字也無所謂，權當是交了朋友，還請各位才子不吝墨寶，給這幾盆花取上一二雅致名字，將來即便是到了京城貴人的眼中，因了這名字也能多了些高看。”

聽了這話，臺下的議論聲更是高了。原來竟是要送進京城的！

“筆墨紙硯已經備好。各位才子得了佳句佳作只管交給一旁的小廝，自有小廝為各位張掛起來供眾人品評，五名魁首者不但得紋銀十兩，到了我們這醉仙樓，菜品一律半價優惠。……而且，佳句佳作將永遠裝裱懸於我們酒樓，供各位騷人墨客交流瞻仰。”

對於文人來說，什麽能比自己的大作流傳於世更為吸引人的？再說了，萬一送進京城，自己因了這花名而得了貴人的青睞……

一飛沖天的夢，麻衣粗人想做也做不來，那些搖扇的書生倒是興奮起來，紛紛摩拳擦掌，準備大展身手。

看著樓下鬧哄哄的一堂，等了這半天依舊沒有送上門來的買主，蘇桐不由有些失望。起身打了個呵欠，好歹自己也花了二百兩銀子鼓搗這麽一會，難道真的讓我賠上不成？

看著百無聊賴的景文離，眼珠子一轉，說道：“你不是也會寫字麽？你也寫兩句送下去，也免得這銀子都讓人家贏了去，我們賠得狠了！”

“我？寫詩？”景文離狐疑地指著自己，一臉的不可置信。

他這個樣子，倒是讓蘇桐不願意了，“你怎麽了？你當初可是文武全才！就樓下這些假道學，附庸風雅的庸才，到了你跟前都不夠看的。你這麽自我貶低做什麽？”越說，語氣越激動，好似受懷疑的是她自己一般。

景文離聽了這話，也只是茫然失落地低頭不語，不願再惹蘇桐生氣。

蘇桐看了他這樣子，不由軟了心腸，帶著些央哄的味道說道：“你就試試麽！反正這裏的人也都不認識你，你就隨便寫，腦子裏有什麽寫什麽。”她想著，縱然他失憶了，有些刻畫在骨子裏的東西應該是不會丟的，只是被暫時壓抑了而已。曾經那麽鐘靈毓秀的一個人，骨子裏的文采又豈是這麽容易被毀掉的？

“可以麽？”景文離小心翼翼的求證道。眼中流露的是不自信。

蘇桐的心不由一酸。這樣的眼神怎麽會出現在這個男人的身上過？堅定的說道：“當然可以！你放心，只管隨便寫就成，不過就是幾個花名幾首詩，能難到哪裏去！我去讓人給你拿筆墨。”

蘇桐好歹也在段言的書房伺候過幾天的筆墨，對於研磨馬馬虎虎也應付的來，幫著景文離研好墨之後，便安靜地退到一旁。

景文離頗為躊躇地提了一支筆餵了墨，看著桌上的白紙怔怔，腦子裏一片茫然。

蘇桐輕聲安慰他說道：“你順著你的心意就成，讓你的手隨著你的心走。”怕自己在他身邊給他壓力，覆又說道，“我去外面看看來了什麽有錢人來了沒有？你自己先想著。”說著，故作輕松地走了出去。

蘇桐走出雅間，站在二樓的欄桿旁往下看著。一樓的大堂裏鬧哄哄恍若菜市場。

大概都知道自己說不出這些花的花名來，人群便分成了兩部分，一部分俗人和粗人圍著臺子轉，至於看得是嬌花還是美人，議論的花容還是美人妝那就是兩可了；還有一部分沖著那一飛沖天的夢正在一旁的桌子上絞盡腦汁，有那自命不凡的已經讓小廝把自己的大作懸掛了起來，正搖頭晃腦的自我陶醉；還有人指點著懸掛起來的大作品頭論足，一副“我本才子”的張狂樣子。

不多時，便見景文離紅著臉走了出來，低著頭把一張紙遞給了蘇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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